🍊
愚者（八）
张新杰接到楚云秀电话的时候刚好赶上下班，他暗自长呼一口气，边关上办公室的门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迷路了？”
楚云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找了理由出来，“这附近我记得是有路的呀，还有一家特好吃的麻辣烫，怎么不见了？”
“你在哪里？”
楚云秀报了个地名，张新杰顿了一下，本来要伸出去按电梯的手顿在空中，那里之前确实是有过一条小吃街，只是五年前修路的时候被挪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许，她确实是存在于过去的。
他勉强压下那些怀疑，按下了电梯，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才接着道：“你在哪里等着，我马上到。”
十二月底这座城市就开始下雪，楚云秀站在屋檐底下还没等一会儿，天空就开始飘下雪花，一点一点地飘在灯光里，然后落在地上，她盯着看了好久，平时都是怕冷怕得要死的，但今天却忽然不怕了。来了也有七八天，她还是别扭得很，张新杰要上班，她也不乐意老是麻烦人家陪自己，就总是一个人出来转悠。
城市还是原先的样子，热闹拥挤，但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细致末梢全都换了个样子，完全没有熟悉的地方。
像大多数少年时期的女孩子一样，她也总是在想未来会是怎样的，但从来没有期望着自己能够提前看到往后的自己，如今简直像是接住了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一样，有点不知所措，特别是在咬了一口之后发现是自己从来没吃过的味道之后。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有自己的方向，也有自己的归处。
她眨了下眼睛。
那天张新杰问她原来的楚云秀会不会回来，她虽然信誓旦旦地肯定了，但心里也是忽上忽下的，如果回不去……如果回不去……要怎么办呢？
雪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就在干燥的地面上积起了一小层，楚云秀也终于等来了张新杰。
他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估计是从十元店买的透明伞，撑在头顶上怎么看怎么不搭，张新杰把伞往前一送，让楚云秀站下来。
“下雪还要打伞啊？”
张新杰瞄了她一眼，正打算说什么，忽然间停了下来，然后生硬地道：“容易感冒。”
“噢，你吃过饭了吗？”
张新杰摇摇头，头发稍上落了一点雪花，一摇就全被甩下来了。
“这么晚还没吃啊？”
“工作没弄完，来不及吃，你吃过了？”张新杰挺怀疑地皱眉，刚才不是还说有家麻辣烫想吃吗？难道是又饿了？
“也还没……”
楚云秀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一样，摸着后脑勺有点傻地笑了一下。
他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明明笑起来的样子差不多，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样子。
“那家麻辣烫换了地方，我带你过去。”
“是一家吗？”
“是，开了十多年了，我和云秀……有时也回去吃。”
楚云秀一时之间没有可以说的话，只好小声地应了一声。
“她看起来怎么样？”
“谁？”楚云秀反射性地问了一句，忽然自己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原先的楚云秀，“看起来还是有点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但笑起来似乎是很开心的。”
“开心……”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东西，她猛地抬起头，有点激动地跟他说道：“……那个，那个啊，她跟我说见到自己男朋友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张新杰一愣。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店里还是很热闹，张新杰和楚云秀点了东西之后就相对坐着，然后……听她讲梦话，真的是梦话。
“昨天晚上吧……”楚云秀犹豫地回想着，“好像是又梦到她了，说是生日过得很开心，有点醉醺醺的，然后跟我说，她看到男朋友年轻时候的样子，真是蠢爆了……她说的，跟我没关系……”
张新杰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是被这一番话给吓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那就是说，她也遇到了我？”
脑海里有些淡薄的影子浮上来又沉下去，他闭了闭眼，眼前一片花，估计是饿的。
“她还说，之前知道你住的房子窗户有个锁是不紧的，然后就翻进去了。”
翻窗……
他确实是跟她提过以前的一些事情，但他从不来不知道楚云秀能这么活学活用。
麻辣烫端上来了。
楚云秀饿得要命，看张新杰一直在发呆，就自己先吃了，一碗快吃到底了，对面还是没有动静，红汤都不冒热气了。
“你不吃呀？快冷了。”
被她叫了一声，张新杰勉强回过神来，拿起筷子，但又实在没有食欲，楚云秀看他还是磨磨蹭蹭不吃，就又问：“你是不是在想她？”
“但想是没有用的，你应该先把饭吃完，等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回来了。”
敏感地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停顿，张新杰抬起头，“你不确定？”
楚云秀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确定？”
这次他好像是真的急了，筷子放下，差点伸手过来抓她。
——不能回去的又不是只有一个。
——起码她还是开开心心的，但是自己过得真的很苦逼啊！
碗底还剩着两根笋，一朵花菜。
虽然张新杰的语气并没有太过火，但她还是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可能是饿了太久，肚子还是空空的，连带着全身都空落落的，就像是掉进了一个真空的世界里。
楚云秀也放下筷子，然后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想硬气一点地回复他自己不知道，但忽然间，莫名其妙的酸意把那些理直气壮给压了下去，张嘴的一瞬间，她哭了起来。
眼泪模糊了视野，但可以确定的是，对面的混蛋忽然慌张起来了。
TBC.
本来打算十章完结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可能了（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