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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一）
奶茶店里吵得很，我头疼得揉了揉耳朵，视线在周围看了又看，总算找到一个远离人群靠窗的位置。
“坐那儿可以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站在门边的女人，她好像刚从走神中缓过来，敷衍似地点了点头，“啊……好。”
奶茶店的电视上被按到了电竞频道，世界邀请赛前的预热做得很是充足，各位选手的资料和精彩片段被翻来覆去地滚动播出，我坐下后，发觉女人站在了椅子边，正仰着头看电视里的内容，专心地让人有种静止的错觉。
“楚小姐？”
看了大概三分钟，她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我只好提醒了她一声。
“啊？”她听到叫声回过头来茫然地看了我两秒钟，然后才回想起来今天的目的是什么，“抱歉抱歉。”
看着楚云秀坐下，我拿出笔记本，上面记载着许多的问题，当然，都是从网络上搜集来的。今年的世界邀请赛名单还未正式确立前，编辑部就提出了这个专题策划，说是要采访一下之前的知名选手，第一届世界邀请赛的所有选手都上了榜，玩家的热情出乎意料地高涨，甚至连一些早就弃了游戏的老玩家也返回来围观，而这次我带来的所有问题，都是从这些玩家的好奇心里精心筛选出来的。
“楚小姐现在还有在玩荣耀吗？”
“这个啊，偶尔有玩玩，不过玩多了会被老妈嫌弃。”楚云秀掏出烟，之前她就问过我是否介意烟味，选了这家奶茶店也是因为不禁烟，按她本人的说法，过多地回忆过去太费脑子，要靠烟来提提神。
“嫌弃？”
“嗯，以前玩是因为工作嘛，现在都退役了还玩，容易被说成是玩物丧志吧。”她笑了笑，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这次的世界邀请赛有关注吗？最感兴趣的是哪位选手呢？”
“我都没看呢，刚才是第一次看报道。”楚云秀指了指后面的电视机，挑挑眉然后想了想，“你要让我选的话，那就元素法师吧。”
——好随意。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我觉得，她肯定连那个元素法师选手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关于荣耀有什么难忘的记忆吗？”
“这个问题以前好多记者都问过啊，怎么还拿出来问。”楚云秀稍仰起头，吐了个烟圈，“难忘的记忆啊……所有的一切都是难忘的经历吧。”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如果能够一直打下去就好了，刚成为职业选手的时候这么想过。”
“不过战队和联盟都不是傻子，所以后来就没妄想过了。”
“……”
她的脸上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神情，我描述不出来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微妙的情感，很像是孤独，又不完全是。
“没有更有意思的问题了吗？”楚云秀探头来看我的笔记本，“这个难道不是粉丝的提问吗？”
“居然这么中规中矩？没有八卦一点的内容吗？我有很多八卦诶。”
“啊？等一下啊，我翻翻看……”
她这么一问，我也只好跳过了一些太过正经的提问，接下来是……
——楚队当年有喜欢过联盟里的男选手吗？
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问题。
“哈？居然是关于我的八卦啊？”她一脸意想不到的神情，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无措，只是对于这么快就到自己感到惊奇，“我以为会是关于沐沐的问题呢……”
——也是，联盟女神也是有很多人好奇的，后面也确实有一些关于苏沐橙的提问。
但是这个关于楚云秀当年的恋爱情况的问题，点赞数可是相当之高。
“喜欢啊……同队的都喜欢，不同队的都不喜欢。”她磕了磕烟上结的烟灰，笑眯眯地回答道。
“……这个答案肯定不是粉丝们想知道的。”我如实地接到。
“哎，都过去这么些年了，那些人的好奇心一点也没有减弱啊。”楚云秀撇了撇嘴，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我想问下我的CP配对支持率最高的是哪对？”
“……楚苏吧。”我皱着眉想了想，其实大概因为联盟里的女生少的原因，稍有互动就很容易被粉丝拉郎配，除了最看不对眼几家不会相互配对以外，其他的选手粉丝还是很热衷到处配对的。
“我和……沐沐？”楚云秀一愣，然后忽然大笑了起来，“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关于苏沐橙的问题确实很多啊……”
“可我当年自己去看自己的个人网站还有论坛里建的楼，好像不是这一对啊……”
“那是哪一对？”
“华秀啊……韩楚啊……叶楚啊……”她掰着指头努力回想着，“还有张楚。”
她几乎数出了联盟里的所有与她关系较好的选手和她的配对，然后微笑着告诉我，“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你猜一猜，我给你三次机会，猜对了我就跟你详细说好吧？”
我瞪大眼睛，言下之意就是她当年确实喜欢过联盟里的某位选手吗？！我咽了口口水，天哪，这可能是今日最大的爆点了，可这几十个配对，哪里能猜得出来啊……等下……不然就最开始的一个和最后一个，加上中间随便哪一个吧，人总会把最重要的那个放在开头或者结尾吧，如果猜错了，也只能说明自己和这个大新闻确实无缘，不要强求了。
“那……李华？”
她笑着摇了摇头，烟已经抽完了，她交叉着双手放在桌面上，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又或者只是阳光给我的错觉。
“叶修？”
“你饶了我吧，这货除了沐沐绝对不会有人要啦。”她摆摆手。
“……”我沮丧地吐了口气，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张新杰？”
仿佛像是按下了一个按钮，她不再摇头，那种阳光带给我的错觉又出现了，眼神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唔，蛮聪明嘛。”
她也不遮遮掩掩，大方地点了头，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原本只是碰碰运气的猜想，没想到居然歪打误撞猜中了？
“真的？”
“有那么难以置信吗？”她点了点食指，好笑地看着我。
——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是非常难以置信的一个答案，我原本也只是猜猜看，并不是真的认为她有可能喜欢张新杰的。
“需要我详细讲吗？”
“额……那交往了吗？”
“没有。”她还是笑着，“他就不知道我喜欢他。”
“一直没有告诉他吗？”
“战队里的事情忙得我头昏脑涨的，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只是有时候和霸图比赛到他们的城市时，会让他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那他呢？”
“他？”楚云秀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大概心里只有时间表和战术策略吧。”
“其他的方便告诉我吗？”我犹豫着问了问。
“方便，反正也不再见面了。”她垂下眼睛，“我吃饭不规律，有一次快要上场比赛的时候忽然胃痛，他给我的胃药。”
“他什么时候都准备地很周到，其实我也不止胃疼过一次，只有他给了我药，也许当时给的是别人，我就喜欢上别人也说不定了。”
“他有他要忙的事情，我有我要忙的事情，烟雨总能在最终决战之前闲下来，但是他不能，所以我有闲心继续去想这些事情，他却没有。哎呀，说不定人家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想这些事情。”
“这些战术大师啊，就应该时时刻刻都想着坑别人才是正常的，要是他忽然想起这些情情爱爱，才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她用开玩笑的口气调侃着，我从她的话里无法分辨她是否还抱有当年那种感情。
“然后就是我退役，他退役，城市不一样，偶尔在群里聊一聊天，从没单独聊过天，他新找了工作后就很少再上网了，我有时候去看群，他的头像也是灰的，不过应该有和霸图的队友聊聊天吧，大概……指导一下那帮后生嘛。”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松开了一直交叠着的双手，“其实看似好像挺大的一个爆点，不过真说的话也就那么点可怜巴巴的内容。”
“不然你写我暗恋沐沐吧，然后写曾多次想要将情敌叶修掐死。”她又重新为我想了个新的新闻，甚至连标题都帮我取好了。
“……写假新闻我是要下岗的。”我无语地回答道。
“这么严？好吧你别写了。”
其实她刚刚说的那些我也不想写进去，好像是生生地讲一个女孩子过去的回忆给捉出来了供人观赏一般，明明对于自己来说是很惆怅的回忆，却要被人当做八卦的谈资。
我撕下了刚才记录着的那张纸，然后递给楚云秀。
“嗯？”她一愣。
“你拿着，我不报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不会扣我工资。”我淡定地把纸塞回她的手里，虽然可能奖金要飞了。
“可是我拿着也很奇怪吧……”她把那张纸卷起来，忽然放到了我面前，“请问记者小姐当年喜欢过哪位选手吗？”
“诶？”身份转变得太快，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到缓过来却是脑子一片空白，“我没玩过荣耀……”
“好吧……那你从电视上应该见过我们呀！喜欢那个选手的面相吗？”她不死心。
“啊……这个啊……”确实是见过呢。
“哪个哪个？”
“王杰希吧。”
“因为大小眼？”她咧着嘴笑得好不开心。
“呃……”虽然对本人很不尊重，不过王杰希那双大小眼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她收回了纸做的临时话筒，“你再问我几个问题吧，要快点哦，我赶着去聚餐呢。”
“聚餐？”
“其实算是相亲啦。我妈逼我去的。”
“哦哦。”我不再继续问，连忙拿起本子扫了几眼，开始问下一个问题，本子上被撕掉额那一页留下了毛糙的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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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
楚云秀招了招手，然后回过身往另一边走，晚饭时间快到了，估计相亲的对象也要来了，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那张纸留在手里烫手得很，她停下脚步，把纸对折，然后又折了几下，变成了纸飞机的样子，夏天晚间的风还是蛮大的，纸飞机一脱了手便飞往远处，很快就没见了踪影，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释怀地笑了。
其实一点都不释怀啊，想着当初如果说出来就好了，总是拖着没能说出来，总是想着下一次下一次，哪有那么多的下一次，机会很快便一个不剩了。
恋爱没谈过几次，少女心死的也差不多。
现在，要去相亲了的，是那个没用的楚云秀。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走人。”
今天日剧更新呢，浪费时间在不喜欢的人身上，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她拿定主意，抬起脚，往既定的地点走去，风变得小了些，但还是吹起了她的衣角。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