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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见鬼(下)

孙哲平做了个梦,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不能做梦了。


他浸在水里,视野几乎被水给淹没了,只留下了一点点的空间,从这点有限的空间里他费力地往岸上看去,他不想就这样死掉的,但是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靠近河边走都会掉进去,疾病带来的手脚无力这时候带来了致命的危险,他在全是水的环境里还试图呼吸,试图手脚并用地挣扎,但是无论他怎么想要活下去,他的呼吸,他的动作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他认为自己可能就要和这世界永别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仿佛有个人不带犹豫地就跳了下来,水花扑通一声溅起,那个人落水的声音大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在水中沉沉浮浮的孙哲平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被什么人给握住了,在这种天气里,水几乎是冰冷的,他被冻得快要没有知觉的手腕却像是幻觉似的感受到了那只手的热度。


最后他有没有被拉上岸?


孙哲平不知道,他只知道当自己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了,他到处走,但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直到遇见张佳乐,好像是猛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在水里见到的人一样,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人,救下他,然后跟着他回到他家,孙哲平有些恍惚地想着原先看到的故事里鬼不都是碰不到人的吗?他想不明白,他也是第一次做鬼。


张佳乐是个乐观的好人。


在他家住了这么久,孙哲平对他的印象从好人变成了加着各种前缀的好人,无论是对于救他这件事,还是其他的事情,只要是他觉得对的,他就会努力去做,虽然这过程中他得到的评价多是贬义,他也从来不放弃。


孙哲平睁开眼,黑漆漆的房间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掌的那一点光亮。


他在消失。


清楚到这一点之后,孙哲平几乎是立刻就去找张佳乐。


夜已经很深了,张佳乐早就在三个小时之前进入深度睡眠,孙哲平看着那亮光从手掌渐渐蔓延到手臂,他没有叫醒张佳乐,而是默默地在他床前坐下来。


从他得知自己的病开始,他就没有一天是平静的,他常常愤怒,常常失落,每一刻都在感受着那无形的火焰吞噬着双手的痛苦,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内心归于一片平静。


“谢谢你救了我。”孙哲平仰起头,试图忽略那渐渐蔓延至肩头的光亮。


“你救了我……”他微微笑了笑,如果这话叫张佳乐听到了,肯定会非常难过地说自己并没有救活他,但是不一样的,被救的不一定是他的生命。


“我一直在想,”孙哲平干脆闭上眼,“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如果早一点遇到他的话。


孙哲平无数次在心里做着假设,然后再统统推翻,未来不可知,什么都不可知,即使曾经有一些可能,现在也因为他的死而全部被掐掉了。


“孙哲平……?”张佳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还因为没睡醒而混沌一片,只能看清楚身边一点微弱的光芒。


“张佳乐,谢谢你了。”


“再见了。”


他好像是听到孙哲平说话,但是等他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眼前却又重新归于一片黑暗了,张佳乐在这一片冷寂的黑暗中愣了好一会儿,他感到有什么在心里蔓延开来,但是他不敢去证实。


白日如约到来,张佳乐后半夜几乎没能睡着,他一等天亮便迫不及待地开了门跑出去,正打算去敲孙哲平房间的门,门铃却先一步响起了,张佳乐放下已经举起的手,先去开门。


“你好。”


门外是他根本没见过的一男一女,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至少和他父母差不多大,张佳乐有些踌躇地回了句你好,他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但还是没能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真是抱歉,今天才听说你受伤了。”女人先一步开口了,声音很嘶哑。


“没……没事了,已经好了。”张佳乐这下一听就觉得更不好了,对方都知道他受伤了,那应该是认识的吧?可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半个影子来。


“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着葬礼的事,一直忘了登门道谢。”女人说到葬礼时有时一阵伤感,张佳乐却在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心里咯噔地轻响了一下。


“谢谢你去救哲平……虽然他还是没能活过来,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再说到这个名字时,女人显然忍不住了,她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揩了一下眼角沁出的泪水。


“谢谢……我?”张佳乐大脑一片空白,“你是说……我去救的那个人,是……孙哲平?”


“恩……”女人显然很伤心,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直都没有报过自家的姓氏。


张佳乐的心一下子坠到了底,他也不管是不是礼貌了,直接就把那两个人丢在了门口,跑去直接拧开了孙哲平房间的门。


没有人。


岂止是没有人,这个房间就好像是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每一样摆设都跟孙哲平来之前一样。


张佳乐不敢相信,他往前走了两步,但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话了。


——再见了。


***


张佳乐最后去看了孙哲平的墓,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微微翘着嘴角,一个不怎么严肃的笑容,黑白分明的色彩里他好像是凝固了,不对,张佳乐勉强笑了笑,他本来就已经凝固了,永远地停止在这里了。


“你真的出现过吗?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梦呢?”


张佳乐轻轻地问着,他向所有人求证,但是左右人都说没有见过孙哲平这个人,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精神分裂了,但直到他亲自向孙父孙母求证了孙哲平对他说过的那些事,他才知道这都不是梦。


“但我觉得像是梦。”


上午的阳光好得不得了,一整片地倾洒下来,盖了他一身,暖洋洋的。


“如果……我早一步去救了你,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相片不会回答,空气里全部是沉默,张佳乐的问题投出去许久都毫无回声,他闭上眼睛。


阳光太刺眼了。


眼睛都快要流泪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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