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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迟迟


*这篇是开放式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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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暴雨,山路阻断,信号全无,几个同病相怜的赶路人一同窝在一座破庙里,围在一丛风中飘摇的篝火堆旁取暖。

 

张新杰从高处小心翼翼地爬下来,面对着众人殷殷期盼的神色还是只能摇头:“一点信号都没有,不过我进山前看过天气预报,如果准的话,雨明天就会停了。”

虽然信号依旧没有着落,不过好在得到了个比较不错的消息,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苦中作乐地相视一笑。

有人招呼他道:“快坐过来,你衣服还湿着呢。”

张新杰点头,坐下后把外套脱下,搭在膝盖上等着水分被热气烘烤干净。

 

“啊……早知道就不作死了,我想念家里的一切!”

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姑娘把脸埋在手掌中,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同伴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另外两个大概是为了科研目的进山的青年人把背包里的样本拿了几样出来,放低声音在讨论着什么。

招呼张新杰坐过来的大哥看他直愣愣地盯着火光,不说话也不动,不禁担忧地推了他一把:“小伙子?怎么啦?”

张新杰回过神来,摘下眼镜揉揉眉间,声音依旧平淡:“没事,觉得有点冷。”

大概还是无聊,大哥又顺着问道:“你又是为什么这时候进山来?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也是有什么工作吗?”

被问到的人正从包里把一个袋子取出来,那袋子用牛皮纸封了一层,又套了个密封袋,怎样都不会被雨水浸湿。他听到问题,动作慢下来,略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找人。”

 

*

 

密封袋外面有一层水,张新杰用袖子把水迹抹干净,又看了看包里的其他东西,全都湿得差不多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包放在火堆旁,自己另找了一处,草草收拾了一下,他靠着墙壁坐下。

两个小姑娘已经相互依偎着睡着了,盯着样本看的青年人也在火光摇曳中没了精神,另外那个大哥躲到了佛像后头。张新杰盯着那个袋子看了一会儿,屋外一片风雨声,树叶被吹得呼啦作响。

他终于郑重地打开了密封袋,又仔细地拨开牛皮纸,几封信和几张明信片躺在里面,最底下的那一张已经微微发黄,看起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张新杰把最上面的那张明信片翻开,这是八个月前楚云秀寄过来的,上面只说了在这个地方暂住一段时间,此后,再无音讯。

 

“我以后,每半年给你寄一封信或者明信片,起码让你知道我还活着嘛。”

她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此后的每隔半年——有时候时间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张新杰都能收到一封她从不同地方发来的信件,有时候是寥寥数语的明信片,有时候是三四页的长信,他摸不准规律,不过无论长短,她都会说一下自己当时所在的地点。

 

最后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这座山里的一处小木屋,她说那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景点,不过因为进入此地十分辛苦,也不是旺季,所以没什么人,她得以享受了一下清净。

 

此地常年多雨,夏季尤其雨水泛滥,现在不比夏季,本来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雨,只能说他们的运气不好,恰巧碰上了老天爷闹脾气的时候。

明信片背面有大片的空白,楚云秀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了十几个张新杰的名字,最后附带上了一个笑脸,他恍惚想起,这五年,关于她的所有印象都寄托在这个密封袋里,楚云秀的样子,仍旧是停留在五年前她向他告别的时候。

 

“我也不是什么浪子,走够了自然就会回来啦。”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考虑一下我咯。”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张新杰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回答:“不要开玩笑。”

她笑了一下,眼底掠过一片温柔的光。

 

他的记性其实一直很好,咳唯独五年前的一些事情,他的印象十分飘忽,怎么努力回想,也只剩下楚云秀一个人,努力许多次无果后,张新杰只能把原因归结到楚云秀身上,仿佛是用光了所有的记忆,所以那一年楚云秀离开时,所有的细枝末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知道她会常年不回来呢?如果知道的话,当年为什么不多挽留几次呢?

 

他昏昏沉沉地倚在墙上,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不知道在哪里给她求的平安符,好几座寺庙的平安符,颜色形制各不相同,一大串挂在一起,不知道这样挂在一起的话,福气是不是也能累积起来全部给她。

 

“我还以为你肯定是信奉人定胜天的那一群人呢。”

张新杰循声望去,研究样本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看着他那挂在一起成了一串的平安符。

进山的时候他和同伴有碰到过张新杰,对方当时看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还特地提醒了他们随时会有雨,应该带上雨具。

 

张新杰一怔,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听了青年的话,他摇摇头,喃喃道:“有时候,人意无望,也只能祈求天意。”

 

青年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雨果然停了,众人各自收拾,大多要下山,只有张新杰准备再往山上走,那个小木屋离这里不远,但前段时间那场意外之后,这处已经萧条不少,一路上山,几乎难见人影。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鞋底全是潮湿的泥土,他疲惫地倚靠在木门上喘气,林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水汽在渐渐消散。

他休息了一会儿,伸手推开门,木屋只有一张床,已经满是灰尘,临窗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只笔筒,还剩下几支笔。长时间没人居住,木屋里都是陈朽的气味,门窗都打开通风后,这种气味才稍微散去了一些。

 

这里的树林很密集,光线不大好,下午四点便暗下来,张新杰拿出包里携带的小灯和蜡烛,勉强照亮了屋里,他擦干净桌子和椅子,把楚云秀的那张明信片拿出来,这大概是她在这里写下的。

 

傍晚的风有点大,张新杰起身把窗户拉上一点,烛火略微跳动了一下,又趋于平静。

他另拿出一张纸,试了几下,桌上有一支笔还勉强能用,他伏在桌上,开始缓慢地给楚云秀的这张明信片写回信。以前从来没写过,是因为知道她的明信片寄到的时候,人已经在别的地方了,寄回信只是无用功。

 

然而,人一生所有的事情都要拿有用和无用来衡量吗?

他从前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如今似乎是触到了一点答案,却又总是朦胧得看不清楚。

 

写着写着,张新杰想起在她走之前自己送给她的礼物,一块很大的围巾,伸展开也能做披肩,如果不介意漏风的话,也可在晚间充作毯子。

如果她曾经像他这样,在这种时候伏桌写信,会不会冷呢?有没有披上那块围巾呢?

 

信写到最后,他重新看了一遍,只是一些流水账,啰啰嗦嗦地写下了五年间没必要在电话中和她说明的小事情,例如他养成了每周买些花放在家里的习惯。

他原以为都不用说。

 

木屋外有个邮筒,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收,他走出去看了看,锁已经坏掉了,看来是不会有人来收了。可是忽然的,他蹲下来,把那把坏掉的锁给拔出来,打开了已经锈得厉害的邮筒。

——那里面还留着几封来不及寄出去的信。

 

张新杰一一拿出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留在这里得了,等下山了,帮忙寄出去吧——

他的动作一顿,这叠信的最下面,压着一个信封,上面写满了张新杰的名字。

 

*

 

新杰:

听当地人说,木屋过段时间要翻修了,可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风格,我在山脚下住,每隔一段时间就跑上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给我一种很宁静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没什么游人的原因?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收到这封信的话,麻烦回信告诉我答案好吗?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回去啦,我给你带了这里最出名的特产,据说很好吃,可我只买到一份,只能留给你咯。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也很累了,所以,你打算在我回来的时候接我吗?

 

*

 

她的信一向没有落款,这封信也不长,张新杰却看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放下,他摘下眼镜,被风吹得很冷,他紧紧地按着胸口,竭力想要抑制这份突如其来的痛苦。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颤抖着把信纸折好,连同他刚才写好的那封信,一同放回信封里,破旧的邮筒中,他只留下了这信封中的两封信。

 

天色已经全黑了,张新杰收拾了一下,决定在木屋留宿一宿。

也许是长途跋涉实在太过疲累,他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有片状的光,旋转着堆叠在一起,无数无数的光,在那之中,他见到了许久没见的楚云秀。

他不知道自己流泪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云秀不是五年前的样子。

 

只知道在那一片温柔的光中,她微笑着说道:“我回来啦。”

 

然而,梦境还没有结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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