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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鬼客

*忽然觉得这一系列可以叫客从何处来(。

*昨天半夜码字觉得有点不对劲,果然不能大晚上地码这种内容……

*前路漫漫应该不会继续更下去了,或者什么时候我写个番外啥的……主要是连载连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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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把门一打开,我就站在门口挪不动脚了。

他开了门等了一会儿,看我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又折返回来,在玄关盯着我皱眉,神情仿佛在说“进个门有那么困难吗”。

我僵硬地冲他笑了一下,试图忽视此刻正趴在他肩头的那一团阴影,确切地说,是一团有着人模样的影子,她仿佛知道我看得见她,咧着嘴冲我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要威胁我还是想要表示一下善意。

 

“不进来吗?”

“啊哈哈哈,刚才走神了,有什么吃的吗?”

我低着头把鞋给换了,跟在他后面进了客厅,客厅铺着木板,拖鞋踩上去动静还挺大,趁着影子跟堂哥的正面都在前头的空余,我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应该被称作是女鬼的阴影,其实和真正的人比起来,她只是身形虚无缥缈了一些,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背后打着卷的头发。

“现在只有泡面,要是不爱吃的话,你坐着等一会,我给你煮点别的。”

堂哥翻了翻箱子,然后十分歉疚地回头看我。

我张张嘴刚要说话,趴在他肩头的鬼姑娘就扭头冲我十分“友善”地笑了一下,我顿时打了个哆嗦,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听都停不下来,“不不不用了,我吃泡面,我爱吃泡面……”

“爱吃?”堂哥仿佛很惊讶,接着就劝说道:“这东西不太健康,偶尔应个急还成,不要多吃。”

“懂懂懂了……”

 

堂哥也没有吃完饭,我吃泡面他也不好抛下我去吃别的,于是最后两人面前都是一碗泡面,我鲜虾鱼板,他红烧牛肉,鬼姑娘飘过来荡过去,最后对我的口味嗤之以鼻,又趴回到堂哥的肩膀上去了。

除了母亲以外,家里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我能看见鬼,也正是因为能看见鬼,我也被迫了解了一些鬼的特性,其实很多鬼死之后便不再记得生前的记忆,如果徘徊人间久久不去,只能说明它有牵挂未了。

我歪着头盯着堂哥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出负心汉的潜质,而且这鬼姑娘神态轻轻松松,根本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难道是上辈子?”我咬着面条嘀嘀咕咕,堂哥没听清问了一声,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吃过不像样的晚饭,我拎着我的行李到了我自己的客房去,现在其实才过八点,窗户外人声鼎沸,堂哥今年三十二岁,在家里人看来已经算是大龄剩男,一到过年就大堆大堆的人去找他妈妈说相亲的事情,然而堂哥此人十分倔强,反抗几次也没见成效,干脆过完年就跑,如此几次终于没人逼他了,实在是一条好汉。

我听我妈说过,在七八年前,我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堂哥曾经处过一个姑娘,只是没有带来家里,名字和样貌都是空白,后来也没有见成,不知道是不是吹了。

一思考起这些严肃的事情,我的肚子就迅速地抗议起来,我摸了摸肚皮,想起刚才看过的堂哥家的冰箱,里面的泡面种类五花八门,但是鲜虾鱼板面的味道还在嘴里久久不去,实在是提不起劲吃它的兄弟姐妹。

 

在我进房间的前十分钟,我还十分担心那位鬼姑娘会来找我谈天,万幸的是,她似乎只对堂哥有点兴趣,完全把我当空气。

忍了几分钟,不仅没有睡意,肚子居然开始叫起来了,我翻了好几个身,在第五次翻向房门的方向时,面前出现了一张半透明的脸,我吓得差点炸开花。

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缩到床头颤颤巍巍地摸出包里的护身符,抗拒的姿态相当明显。

“你别误会!我只是他堂妹!就算有贼心也要担心一下后代是否会畸形啊!”

“……”

鬼姑娘听了我的话好像很想笑,但接着就露出一点茫然来,她试着跟我说话,想问出点什么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在心里吐槽,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位堂哥了,就算见过,也只能记得他戴着的眼镜,谁知道你又是谁啊……

于是我老实地摇头。

她刚刚打算亮起来的眼睛像是被人突兀按掉的灯泡,一下子暗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想走,但是走到门口总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就又回来,可是这家伙实在太无聊了,老呆着这里我指不定会再死一次,被无聊死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堂哥的生活作息是在规律得像是机器人,每一天都没有新鲜花样,着实愁煞鬼也。

“你是走不出去?”

鬼姑娘沉默了一下,迟疑地摇摇头:“不像是,感觉是我自己不愿意走,但其实我很想走啊啊啊啊。”

“可怜。”

 

出于对鬼姑娘的同情,我悄悄打开门,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堂哥坐在等下,正在抽烟,我吃了一大惊,他从前可是对烟酒这类避之唯恐不及的,无论是同辈还是长辈给他烟,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推回去。

堂哥听见开门的动静,望向这边,向我点点头:“怎么了?”

“额……有点饿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牛奶饼干什么的。”

 

五分钟后,我抱着牛奶和一袋吐司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这回离得近了,我发现他手指上夹着的很明显是女烟,细长的一条,比之普通的烟更柔和的味道,而且,那根烟只是点着了,并没有被吸掉多少,堂哥看着微微亮着的烟,似乎只是在发呆。

“堂哥你今年要回家吗?”

“……回的,不过听说今年又要给我找相亲,还是过完年就跑吧。”

我大惊,这种消息你在这么远的地方是怎么知道的?

“可你这个年纪了为啥还不谈恋爱结婚啊?还是不想谈?”我试图把话题引到我想要的方向去。

“……”他被这问题难住了的样子,微微皱了下眉,才苦笑着说道:“挺难的,找不到感觉,总觉得……不太对。”

“哎呀,谈了才知道对不对嘛。”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明明很平静,但我却无端地看出了鄙视的意思,“你还小。”

我忽视他的话,接着问道:“那你至今为止就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一次。”

一次?那就是我妈说过的那一次吧?

“分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站起身,把烟碾灭了,十分有长辈风范地说道:“吃完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堂哥回房后,我承受了来自鬼姑娘长达十分钟的惨无人道之控诉。

我叼着面包片苍白地辩解道:“他自己不说啊!”

 

寄人篱下的觉悟我还是有的,每天堂哥去上班后,我就勤快地把他家里到处都打扫一遍,因为做饭方面我也十分无能,所以还是只能指望外卖。鬼姑娘每天都在怂恿我去翻堂哥的房间,我每每听了她的煽动想去一趟,但是走到门口还没碰到门把,狗胆就不够用了。

“你这是害我,我要是乱翻被堂哥发现,他会把我赶出去的。”

其实我知道堂哥此人不会这么偏激,但就是想把后果往严重了说,让鬼姑娘忌惮一下。

谁知她轻飘飘地笑了一下,然后十分笃定地说道:“不会的,顶多教育你一顿。”

我讶异地反问道:“你咋知道,你装失忆啊?”

鬼姑娘茫然地微皱了一下眉,然后才回答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是个好人的样子。”

我失笑,这连面都没见到,堂哥就被她发了好人卡,也太苦逼了一点。

 

这种僵持不下的困境终于在某一天被破解了。

我睡得早,十点过没多久就躺在了床上,这天堂哥大概是有应酬,早早就告诉我不会回家吃饭,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动静,想着大概是他回来了,就下了床想出去看一眼。

刚打开门,我就站着动不了了,鬼姑娘以跪坐着的姿势在堂哥面前与他相对,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堂哥不住地揉着额头,眼镜也摘下来放在一边,他看起来很疲惫,或许是因为酒精的麻醉作用,他以往的清醒自持都消散了不少。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停留在额头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喃喃念叨了一句什么,我听不见,但是鬼姑娘听到以后,讶异地睁大眼睛,虽然她脸上仍旧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但是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闪动着。

 

堂哥回了房间之后,鬼姑娘十分伤感地来了我房间,我问她堂哥说了什么,她犹豫这跟我说道:“……他说了个名字,叫‘云秀’。”

“就只说了名字?”

“嗯,后来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鬼姑娘苦笑了一下,“我在想,‘云秀’是不是我的名字。”

“连名字也想不起来吗?”

“嗯,一片空白,后来也只有他而已。”

 

鬼姑娘异于往常的神态让我觉得心里有点堵,长久以来下不定决心的我终于咬着牙同意了她的意见,我压着声音跟她说:“明天我帮你去翻一下……”

“你……”

“不用感谢我,我就是新世纪的雷锋大侠。”

“……”

伤感的氛围被我冲散了不少,不过也幸好是这样,她终于很勉强地露出了一个正常的笑容。

 

*

 

也许是因为做坏事的缘故,刚一踏进堂哥的房间我的心脏就跳得飞快,生怕堂哥忽然从公司回来,明明大门已经被我锁上了,但还是觉得不安全。

 

我来回巡视了一会儿,把目标锁定在了床头柜上,踮着脚暗搓搓地靠近它。左边的柜子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于是又踮着脚去了右边。

第一个抽屉里什么都没有,第二个抽屉式一包烟,第三个抽屉……

我刚一拉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我身边的鬼姑娘就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木制的相框,里面装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和鬼姑娘有同一张脸。

 

我僵硬地回过头,问她:“你从来没见过他拿出这张相片看吗?”

她摇摇头,显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的样子,“我从来没见他拉开这个抽屉。”

“……那他一直放在这里干什么……”我嘀咕着,但是心里却有了一个很模糊的猜测。

 

总觉得鬼姑娘之前应该是死在堂哥面前的,如果说堂哥是因为这个而放不下的话……

鬼姑娘又是因为什么放不下的呢?

 

因为做了坏事的缘故,今天我打扫起屋子来格外卖力,回到家的堂哥站在玄关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意味,他有点纠结地跟我说:“不用每天都打扫,地板都磨薄了。”

我点点头,视线却飘到了站在堂哥旁边的鬼姑娘身上,她从来都是极其臭不要脸地趴在堂哥肩膀上的,但是今天,却仿佛是害怕什么似的,离得有点远。

 

终于捱到我俩独处的时候,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一狠心跟我说道:“……我想起来……”

“什么?”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我说过一句混账话。”

我不明所以,皱着眉追问道:“是什么?”

“我跟他说……”她似乎是又回到了那一天,眼神都黯淡了下去,“我那天其实神智有点不清楚,一会儿跟他说不能忘记我,一会儿又后悔跟他说还是忘了我比较好,最后似乎是回光返照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跟他说……”

“……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鬼姑娘想起了一切,云秀是她的名字,连累堂哥变成现在这样子她有大部分的功劳,我听她讲过去的事情,有些坐立难安,鬼如果想起生前的所有事情,那就表示她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了,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但是表情却不像是要得到解脱的样子。

她扑到我身边,似乎很想要握住我的手,但是只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自己什么也做不到,那只已经接近透明的手僵立在半空中,最后无力地垂下,她仰起头,语气里全是恳求:“帮我告诉他……”

“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无论他相不相信,帮我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只是因为太遗憾,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不久之后就要消失了,不想去看他最后一面吗?”

她如遭雷击,先是猛地抬起头,但过了一会儿却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片一直在闪烁的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泪光。她闭了会儿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站了起来,去了客厅。

 

堂哥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云秀已经到了他身边,他一动也不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鬼姑娘极温柔地弯下腰,揽住了堂哥的肩膀,忽然他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低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和云秀都是一惊,但是堂哥却接着说道:“……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我只能看见堂哥的侧脸,他苦涩地勾起唇角:“……一度我以为自己绝对撑不过去,但是还好……你还是放不下我……”

云秀很快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臭美,谁放不下你……”

 

她犹如一片云,极尽缱绻地在盘旋在堂哥的身边,最后,那一团影子渐渐化为虚无,她的容貌也消融在了空气里,堂哥半响没有动静,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广告了,他却没有换台,只是把遥控器放在了一旁,然后用双手撑着额头,一片寂静之中,我似乎听见了声音极低的抽泣声。

“……堂哥……”

想起云秀那些话,我开了门走出去,但却没有走到堂哥身边,他现在这样,绝对不想别人看到。

 

“怎么了?”他依旧撑着头,声音却听不出异样。

“云秀托我告诉你,她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太遗憾才会说那样的话。”

 

堂哥沉默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我知道……”

“……我都知道。”

 

*

 

两个月后,我离开了堂哥家,当我站在楼下回身望去的时候,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堂哥话里的意思,也许是因为自己抱有着同样的遗憾,所以才能明白对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向前,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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